母親是1942年臘月二十三出生，小年是她的生日。從小到大，母親沒有給自己過過生日，我們姐弟也從沒有給母親舉辦過一次像模像樣的生日宴。因為老家的農(nóng)歷臘月二十三這天，是大人們最忙碌、孩童們最興奮的時刻。

　　為喜迎新春佳節(jié)的到來，這一天，大人們要做最后的準(zhǔn)備，再次趕集上店，置辦那些需要補充的年貨，還要專門抽出時間把房屋內(nèi)的犄角旮旯上上下下清掃一番，老人們把此舉稱為“掃塵”。另外，還要包粘豆包，為輕閑的正月備足主食。小孩們更是急不可耐，時不時鉆進倉房“盤點”年貨。

　　進入小年，小山村似乎就已能聽到春的腳步聲。這一天，母親通常都嚴(yán)格按照頭天晚上跟父親的商定，有條不紊地展開工作。她第一個起床，生怕驚擾我們，躡手躡腳地帶上房門去外屋，為全家人準(zhǔn)備小年的早飯。那時候，我家小年的早飯通常是酸萊餡餃子。等我們姐弟穿好衣服，洗完臉，一排排皮薄餡大的餃子，已差不多擠滿了兩個用高粱稈穿起的蓋簾子。

　　那年月，老家小山村的條件很一般。平時大人小孩的肚子里也沒什么油水，恨不得一口氣把那一盤盤熱氣騰騰的餃子吃到肚里。母親此時卻很少動筷，她經(jīng)常習(xí)慣性地為自己盛一碗餃子湯，一邊喝，一邊看我們狼吞虎咽的樣子。我們姐弟哪里還顧得上母親的生日啊？母親也從未在此刻提及。

　　可是，每當(dāng)我們姐弟過生日時，母親總是天剛蒙蒙亮就起來，第一時間把煮熟的雞蛋端到我們跟前?！岸喑詢蓚€，生日多吃雞蛋，學(xué)業(yè)好，在身上多滾幾下，能滾出好運氣，將來能有個好前程。”

　　母親的話，至今在我的耳畔縈繞。母親沒有什么文化，只上過幾天小學(xué)，僅識的幾個字還是上夜校時學(xué)的。

　　母親八歲時，姥姥、姥爺就相繼去世，她一直跟她的哥哥一家生活，幫著照看我的表姐、表哥。母親從九歲開始，就用她幼小的身軀背著我的大表姐，領(lǐng)著二表姐，本來上學(xué)識字的寶貴時光，就是在這種日復(fù)一日的循環(huán)中消失……

　　十八歲那年，我棄筆從戎離開老家。在那段聚少離多的光陰中，母親每年都在我過生日的頭天晚上讓父親用信封給我送去祝福和囑托。

　　后來我當(dāng)警察，一年到頭就是忙。每逢小年，只能用自己無言的承諾和出色的工作來回報母親。

　　年邁的母親似乎也特別理解，經(jīng)常對我念叨，啥生日不生日的，節(jié)假日是你們最忙、最累的時候，咱老百姓的平安和睦靠的就是你們，只要你們把工作干好了，我就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