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某傳媒有限公司訴沈陽某技術有限公司

　　侵害作品信息網絡傳播權糾紛案

　　——信息網絡傳播權侵權行為主體的認定

　　關鍵詞  網絡侵權 信息網絡傳播權 侵權主體 綜合審查 提級管轄

　　裁判要點

　　網絡侵權是指在網絡環(huán)境下發(fā)生的侵權行為，雖然與傳統侵權行為在本質上相同，但由于全球化、虛擬化的網絡空間以及數字化、普泛化的即時傳播方式，導致網絡侵權主體的認定更加復雜。

　　司法實踐中通常以ICP備案信息作為認定網站是否實施了被訴侵權行為和承擔侵權責任的主要依據，但也存在理解模糊、機械適用的情形。本案系我省首例提級管轄并判決審結的侵害作品信息網絡傳播權糾紛即網絡侵害知識產權案件，結合網絡侵權特點，綜合考慮相關證據形成原因、與待證事實之間的邏輯關系、證明力大小等因素，明確類案裁判規(guī)則：網絡信息與經營場所懸掛書面證照所載明信息，從管理方式、真?zhèn)涡ｒ炿y易程度等方面存在較大區(qū)別，網站主頁標明的或查詢到的備案信息可以作為證明網站主辦單位即網絡服務提供者的初步證據，但有相反證據足以推翻的，仍應綜合審查全部證據，從而認定實施被訴侵權行為的網絡服務提供者。

　　相關法條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一千一百六十八條、第一千一百六十九條

　　《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2020年修正）第二條第一款、第十條第一款第（十二）項、第十二條、第十七條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著作權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2020年修正）第七條第一款、第二十九條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九十條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侵害信息網絡傳播權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

　　案例索引

　　一審：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2022）遼01民初962號（2022年9月20日）

　　基本案情

　　2019年8月29日，國家電影局頒發(fā)電影公映許可證(電審故字[2018]第546號)載明，影片：生命之輪 SKULL AND FLOWER，出品單位：西寧某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發(fā)行范圍：國內外發(fā)行。影片《生命之輪》的片頭標明了出品單位為西寧某文化傳播有限公司。2021年4月14日，西寧某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向本案原告北京某傳媒有限公司出具授權書，授權北京某傳媒有限公司在中國大陸范圍內行使該影片的獨家信息網絡傳播權、廣播權及為實現前述權利所需的放映權、發(fā)行權、匯編權等權利，并有權以自己名義或授權他人進行維權，授權期限為2年，自2021年4月13日至2023年4月13日。

　　2021年4月21日，北京某傳媒有限公司通過瀏覽器輸入網址“nxjzsgk.com”，進入頁面顯著標注“快看影視”的網站，在網站搜索欄輸入“生命之輪”，搜索到涉案《生命之輪》及相關影片，點擊《生命之輪》“立即播放”即進入影片播放頁面，播放畫面上水印有“澳門線上賭場”“賺錢網址”等廣告信息。同時，北京某傳媒有限公司登錄工業(yè)和信息化部政務服務平臺的ICP/IP地址/域名信息備案管理系統，查詢“nxjzsgk.com”ICP備案，顯示ICP備案/許可證號：遼ICP備11007884號，主辦單位：沈陽某技術有限公司，備案網站名稱:建造師信息掛靠網，網站首頁地址:www.99guakao.com，網站域名:nxjzsgk.com。北京某傳媒有限公司通過聯合信任電子證據取證系統對上述操作進行取證并固化，取得了可信時間戳認證證書（證書編號TSA-05-202104211144153035R8rwX）。

　　國際域名“nxjzsgk.com”系沈陽某技術有限公司于2011年5月21日通過注冊商廈門某網絡服務有限公司注冊取得，續(xù)費使用至2019年5月21日。其后，因未對該域名續(xù)費，沈陽某技術有限公司不再享有域名“nxjzsgk.com”相關權利。2021年10月25日，沈陽某技術有限公司對首頁地址為www.99guakao.com的網站域名辦理了ICP備案變更，注銷了域名nxjzsgk.com的備案。2021年12月6日，依沈陽某技術有限公司申請，沈陽市渾南公證處指派公證人員進行計算機操作，打開瀏覽器輸入網址www.nxjzsgk.com，進入“快看影視”網站首頁，在網站內搜索“生命之輪”，并對影片《生命之輪》進行播放；進入“中資源”網站（網址：www.zzy.cn），查詢域名nxjzsgk.com已被注冊，域名whois查詢顯示，域名nxjzsgk.com注冊日期為2019年8月2日，所有人為yang*****（楊某），注冊商為SNAPNAMES 7, LLC ；在工業(yè)和信息化部政務服務平臺的ICP/IP地址/域名信息備案管理系統，查詢沈陽某技術有限公司名下備案信息8項。其中，主辦單位沈陽某技術有限公司，ICP備案/許可證號：遼ICP備11007884號，備案網站名稱:建造師信息網，網站首頁地址:www.99guakao.com，網站域名:99guakao.com。公證人員對上述操作過程以截屏、錄屏和錄像等方式進行了證據保全。

　　裁判結果

　　遼寧省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于2022年9月20日作出（2022）遼01民初962號民事判決：駁回原告北京某傳媒有限公司的訴訟請求。案件受理費425元，由原告北京某傳媒有限公司負擔。宣判后，各方當事人均未上訴，該判決已發(fā)生法律效力。

　　裁判理由

　　法院生效裁判認為：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第二條第一款規(guī)定，中國公民、法人或者非法人組織的作品，不論是否發(fā)表，依照本法享有著作權。第十七條規(guī)定，視聽作品中的電影作品、電視劇作品的著作權由制作者享有?！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審理著作權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七條第一款規(guī)定，當事人提供的涉及著作權的底稿、原件、合法出版物、著作權登記證書、認證機構出具的證明、取得權利的合同等，可以作為證據。本案中，原告北京某傳媒有限公司提供了電影公映許可證、發(fā)行截圖、授權書等證據，可以證明其以獨占許可的方式從涉案電影著作權人西寧某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取得了信息網絡傳播權，并有權以自己的名義提起訴訟。在未有相反證據足以推翻的情況下，應認定原告主體適格。

　　一、關于涉案網站被訴侵權行為是否系沈陽某技術有限公司實施的問題。

　　北京某傳媒有限公司通過可信時間戳方式對被訴侵權行為取證的時間為2021年4月21日，北京某傳媒有限公司主張沈陽某技術有限公司實施了被訴侵權行為，系依據其對涉案網站域名nxjzsgk.com的備案查詢信息，nxjzsgk.com域名網站ICP備案的主辦單位為沈陽某技術有限公司。依據《互聯網信息服務管理辦法》規(guī)定，國家對經營性互聯網信息服務實行許可制度，對非經營性互聯網信息服務實行備案制度，未取得許可或未履行備案手續(xù)的，不得從事互聯網信息服務?；ヂ摼W信息服務提供者應當在其網站主頁的顯著位置標明其經營許可證編號或者備案編號。沈陽某技術有限公司自認其于2011年5月21日注冊域名nxjzsgk.com，并履行了ICP備案手續(xù)。2019年5月21日之后因未對該域名續(xù)費，沈陽某技術有限公司不再享有域名“nxjzsgk.com”相關權利。沈陽某技術有限公司提交的證據初步證明，域名nxjzsgk.com已于2019年8月2日被案外人yang*****（楊某）再次注冊，且在沈陽某技術有限公司已注銷該域名網站ICP備案的情況下，直至庭審時nxjzsgk.com域名網站仍可正常訪問瀏覽。綜合上述情形，可以說明北京某傳媒有限公司主張的被訴侵權行為能否實施與涉案網站是否由沈陽某技術有限公司履行或注銷備案手續(xù)，網站主頁是否標明真實有效的備案信息均無直接、必然的關系。鑒于網絡信息與經營場所懸掛書面證照所載明信息，從管理方式、真?zhèn)涡ｒ炿y易程度等方面存在較大區(qū)別，網站主頁標明的或查詢到的備案信息可以作為證明網站主辦單位即網絡服務提供者的初步證據，但有相反證據足以推翻的，仍應綜合審查全部證據，從而認定實施被訴侵權行為的網絡服務提供者。因此，在現有證據證明原告侵權取證前，案外人已再次注冊取得涉案域名nxjzsgk.com，沈陽某技術有限公司注銷原域名備案信息之后涉案網站仍可正常訪問，被訴侵權行為仍處持續(xù)狀態(tài)的情況下，原告僅以侵權取證時域名nxjzsgk.com的備案查詢信息為依據，主張沈陽某技術有限公司系涉案網站的主辦單位或被訴侵權行為實施者，并未完成舉證責任，故對該主張不予支持。

　　二、關于被告沈陽某技術有限公司是否應對被訴行為承擔侵權責任的問題。

　　沈陽某技術有限公司在2019年5月21日之后未對國際域名nxjzsgk.com進行續(xù)費使用，因其對域名nxjzsgk.com的放棄，案外人可以再次注冊取得該域名，并重新關聯域名網站和服務器的解析接入。原告侵權取證時，涉案網站并未標明沈陽某技術有限公司單位名稱和ICP備案編號，亦無證據證明沈陽某技術有限公司實際參與了被訴網站的經營管理。因此，綜合現有證據，沈陽某技術有限公司在停止域名nxjzsgk.com解析接入服務后，雖未辦理ICP備案變更手續(xù)，但并不存在分工合作共同實施被訴侵權行為，或者教唆、幫助他人實施被訴行為，應當認定其對被訴侵權行為的發(fā)生不具有過錯，不應對涉案網站被訴侵權行為承擔共同侵權責任。

　　鑒于現無證據證明涉案被訴侵權行為系被告沈陽某技術有限公司實施，或沈陽某技術有限公司就被訴侵權行為應承擔共同侵權責任，原告訴請因證據不足，不予支持。關于被訴侵權行為是否構成對原告信息網絡傳播權的侵害，本院不作審查認定，原告可結合證據情況另案主張。

　　案例注解

　　本案系我省首例提級管轄并判決審結的侵害作品信息網絡傳播權糾紛即網絡侵害知識產權案件。原由沈陽高新區(qū)人民法院一審立案受理，并且屬同類型系列案件之一。審理過程中，就沈陽地區(qū)首次出現的同類系列案件侵權主體審查認定標準問題，按照我省四級法院審級職能定位改革相關規(guī)定和沈陽法院提級審理細則，報請由沈陽中院提級審理。經審查，本案確屬法律適用上存在困難的疑難復雜或新類型案件，且出現同類案件不同裁判結果，故裁定提級審理。

　　本案系侵害信息網絡傳播權糾紛案件，屬網絡侵權類型之一。網絡侵權是指在網絡環(huán)境下發(fā)生的侵權行為，雖然與傳統侵權行為在本質上相同，但由于全球化、虛擬化的網絡空間以及數字化、普泛化的即時傳播方式，導致網絡侵權主體的認定更加復雜?！妒澜缰R產權組織版權條約》（WCT）第8條規(guī)定，文學和藝術作品的作者享有專有權，以授權將其作品以有線或無線的方式向公眾傳播，包括將其作品向公眾提供，使公眾的成員在其個人選定的地點和時間可以獲得這些作品?！妒澜缰R產權組織表演和錄音制品條約》（WPPT）第10條規(guī)定，表演者應當享有專有權，以授權通過有線或無線的方式向公眾提供其錄音制品，使該錄音制品可為公眾中的成員在其個人選定的地點和時間獲得。各國陸續(xù)將上述條約內容納入國內法體系中，我國《著作權法》在2011年把信息網絡傳播權明確納入了著作權利中。隨之，信息網絡傳播權相關侵權認定問題也只是理論和司法實踐關注的熱點。

　　依據侵權認定的服務器標準理論，通常認為只有將作品上傳或以其他方式將其置于向公眾開放的服務器上的行為才構成對信息網絡傳播權的直接侵犯，而僅提供鏈接、搜索引擎和信息存儲空間等服務的網絡服務提供者，并不構成對權利人信息網絡傳播權的直接侵犯，其僅在對直接侵權的發(fā)生或侵權范圍的擴大有過錯時，才承擔相應的間接侵權責任。但現實情況紛繁復雜，不同的網絡服務提供者有不同的技術手段和經營模式，涉及的侵權作品類型也不相同，因此如何認定網絡服務提供者實施了侵權行為或具有過錯，實務審查認定標準時有不統一。司法實踐中通常以ICP備案信息作為認定網站是否實施了被訴侵權行為和承擔侵權責任的主要依據，但也存在理解模糊、機械適用的情形。

　　本案結合網絡侵權特點，綜合考慮相關證據形成原因、與待證事實之間的邏輯關系、證明力大小等因素，明確類案審理思路和裁判規(guī)則：網絡信息與經營場所懸掛書面證照所載明信息，從管理方式、真?zhèn)涡ｒ炿y易程度等方面存在較大區(qū)別，網站主頁標明的或查詢到的備案信息可以作為證明網站主辦單位即網絡服務提供者的初步證據，但有相反證據足以推翻的，仍應綜合審查全部證據，從而認定實施被訴侵權行為的網絡服務提供者。案件宣判后，各方當事人均未上訴，判決已發(fā)生法律效力。

　　本案提級審理期間，積極就同類案件相關證據采信、事實認定、法律適用問題加強對下指導，明確審理思路。隨著本案審結，高新區(qū)人民法院也依據本案審理思路、裁判規(guī)則順利審結同類案件60余件，其中部分案件原告自行撤訴。本案在審查認定網絡侵權主體的證據采信、事實認定和法律適用方面具有典型性和指導性，對同類案件統一尺度具有較強示范意義，充分發(fā)揮了提級審理制度價值，實現“審理一案、指導一片”，合理分配和有效節(jié)約了司法資源。

編輯：于津津

校對：劉清

責編：馮羽竹

審核：杜洪宇